我有个舅舅,小的时候曾跟我讲过一件义和团的故事:他从小练武术,他的武器是把匕首。县里派人去抓他,他就把红木烟袋杆在腿上一折两截,双手拿着当匕首,没有抓着他。听说他是因为杀了一个县里的什么人,把杀死的那个人扔到河里头了。舅舅哥儿俩,弟弟也练武术。夜里回家不叫门,拿着红缨枪一触地就跳过院墙。我记得他家墙上挂着大刀片。到了冬天,老头子领着年轻人就在庙前练武。舅舅的手法非常准,在大清河里叉鱼,一截竹竿头上安上铁尖,后面拴上很长的绳子,在河边离老远看见鱼,唰的一下抛出去,就把一条大鱼叉上来了。我那时只有七八岁,在私塾念书,他叉鱼,我就用柳条穿上,拎着一串鱼跟着他。说起叉鱼,我又想起了一件事情:有一天我打家雀,在苇塘里我看到一条白鳝,我不认识,以为是“长虫”,吓得我直喊:“长虫!长虫!”一个农民闻声过来了,他用两个指头捏着拎走了。
我这个人要怎样就得怎样,谁说也不行。有一年夏天,我们家里盖房子。吃了午饭,帮工的人都坐在外面玩。另外有一个跟我一般大的小孩,大人们就说:“你跟他摔一跤,你摔不过他。”我心想:“我怎么摔不过他?不行,得摔。”一摔就把我摔倒了。我说:“这不算,再来一次。”结果我又被摔倒了。这回没脸再起来了,就趴在地上哭哇,哭哇,怎么也不起来了。有人就把我抱到家里去了,可是待了一会儿又跑出来了,我还找到那个地方,我还照样趴在那儿,头还冲原来的方向,趴在那儿就是哭,谁劝也劝不好。我舅舅过来了,抱起我就往家里走,我把他的衬衣都给撕了,一边哭一边闹着撕他的衣服。有人说:“他还得回来。”果不其然,我又回去了。可是人家这回早有准备了,他们把四个泥绷子蘸上水就铺在那儿了(泥绷子是一块布拴四个角,当地农民用来提泥的)。我哭着来到这儿一看,躺不下了,怎么办?我就绕着圈转,就那么转圈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