游行队伍在山门前集中,用门扇抬了黄生生和另外两个断了腿的外,伤了腰的拄木棍,伤了胳膊的用布带子攀着,而腮帮上的,额颅上的,头顶上受过了伤,一律又把包扎的布条取下,让伤口裸露。狗尿苔一早出来倒尿桶,原本是倒在厕所尿池里的,他却偏提了尿桶要把生尿泼到自留地的葱垅去,趁机要看看游行的事。路滑得出溜出溜的,尿桶里的尿就摇得洒出来,在杜仲树下,立柱背了个背篓,拄了个木棍儿趔趔趄趄过来,说:狗尿苔你还不累,起这早的?狗尿苔说:我昨天又没打架,累啥的?!立柱说:我也不累。你干啥去?狗尿苔说:给自留地的葱泼些生尿。立柱过来看看尿桶,说:尿都洒完了,泼什么葱?他突然眼睛盯住了前方,用木棍一戳,雪窝里露出一只鞋来,是皮鞋,鞋后跟磨得一边低一边高,但鞋面还没破一个洞。他把鞋弹了弹雪,扔进了背篓,说:把他的,手表没有,也不见一个一分五分的钢镚儿?!狗尿苔叫道:啊你早早起来要拾东西呀!立柱说:为啥不拾?昨天有洛镇来的人,要遗都会遗好东西,你走路往脚底下留神着。牛铃也从另一个巷子出来,他还没穿上棉袄,腰里勒了一条草绳,人缩成一疙瘩,听了立柱的话,用脚踢了一下雪,说:哎哟,这里有一颗牙,多长的门牙,你要不?立柱说:听说昨天把你撵得狗上墙了?牛铃说:谁撵我?就是枪林弹雨,不伤我一根毫毛!立柱说:让我看看你耳朵!牛铃戴了火车头棉帽子,两个帽耳紧紧勒在下巴上,说:我为啥让你看,我嫌冷哩!立柱说:瞧你这熊样子,没被打死也得冰死!就走了。牛铃走了过来,对狗尿苔说:桶里没尿了?我给你尿些。解了裤子就往桶里尿。狗尿苔也解了裤子尿,天冷人就尿得多,两人尿得咚咚当当的。牛铃说:从泉里回去,咋不见你再出来?狗尿苔说:我哪派都不是,出来挨乱锤呀?!牛铃说:你知道不,黄生生让火烧得快不行啦?狗尿苔说:你听谁说的?牛铃说:昨晚上听水皮妈给人说的。狗尿苔说:她没说火是你用弹弓打上去的?牛铃说:火是你点着的呀!狗尿苔脸变了,说:她说了?牛铃说:她没说,看把你吓的。狗尿苔说:再不要提这事!就系了裤子,提桶也不往自留地去,匆忙回家,在路上,还寻思这几天不要再见到牛铃,牛铃是碎嘴,但愿他不要乱说。转过巷口,又想起立柱拾东西的事,忍不住也拿眼睛四处瞅,他不是要拾个什么,却奇怪着昨天这每条巷子都打得乌烟瘴气的,才过了一夜,雪白茫茫的倒什么也没有了。一回头,迷糊从另一个巷口出来。迷糊的尾巴骨受了伤,但尾巴骨受了伤不能脱了裤子把伤露出来。他就把自己的鸡杀了,用鸡血在头上抹,在耳朵上抹,抹得袄领上都是血。迷糊也看见了狗尿苔,说:狗尿苔,游行去!狗尿苔故意说:游啥行,冰天雪地的不冷呀?迷糊说:榔头队游行呀,声讨红大刀呀,血债要用血来还你知道这话不?狗尿苔说:我又不是榔头队的,我不游行。迷糊说:不去?不去就是红大刀!我让来拉了你去,还要你婆去,信不信?狗尿苔不敢犟嘴了,他说他可以去,但得把尿桶提回去了再去,迷糊过来一脚把尿桶踢了,说:你给我要滑头呀?拉着狗尿苔的耳朵就走,一边走一边说:你以为稀罕你呀,让你去充个数是看得上你,你还不去,你个碎(左骨右泉)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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